周迅的演技也拯救不了国产翻拍剧

最近，有一部剧无声无息地糊了。

如果你看了剧本和演员阵容，会觉得完全不会糊。

剧本翻拍自豆瓣评分高达9.4分的日剧《母亲》，演员有周迅、惠英红、赵雅芝三位实力女演员。怎么想都该是少有的精品之作，但它还是糊了，不仅互联网上没有水花，豆瓣评分也低至6.6分，刚刚及格。

这部剧就是《不完美的她》。同样是翻拍，韩版《母亲》也有8.6分的成绩，而国内的翻拍，却让人觉得是“硬凹的高级质感”、“不够接地气、悬浮”、表达太过浅显。

大陆版《不完美的她》，主演是三位影后 / 豆瓣

前段时间另一部大热的日剧翻拍作品《安家》也是如此，豆瓣评分最终止步6.2分，原版《卖房子的女人》8.3分。

在《安家》的豆瓣长篇评论下，排名第一的网友说道：抄都抄不明白，还能说什么？

《安家》豆瓣长篇评论热门第一条 / 豆瓣

回顾日剧翻拍历史，翻拍的作品不少，但能拍好的不多，或者几乎没有。

越是红火的日剧，翻拍到国内就越是一塌糊涂。日剧越走心，国内的翻拍就越走形。

为什么日剧翻拍这么艰难？

拿了版权，就照抄全部

2007年播出的日剧《求婚大作战》，豆瓣评分高达8.8，这部青春爱情剧通过时间穿梭的奇幻设定，让很多人感慨拍出了“青春的共鸣”。甚至有网友说，“后悔当初没有早恋”。

而2017年，由张艺兴、陈都灵主演的同名翻拍剧集播出，却只拿到了3.8分的可怜成绩。

这不是有意为难年轻演员，如果你看了这部翻拍剧就会发现，真的就值这么多分。

这时的国产翻拍剧还停留在模仿的初级阶段——我买了版权，原版的一切元素就直接拿来用。

《求婚大作战》从背景音乐到人物台词，从行动到事件全部照搬了原版。

原版中，拥有操控时间能力的精灵出现，告诉男主角只要许愿就可以帮助他回到过去，男主角说“哈利路亚，chance！”而中国版中，男主角说了一模一样的许愿咒语。有观众吐槽，你不应该说一句“老天保佑”吗？

中国版《求婚大作战》中，男主也热衷打棒球 / 豆瓣

同样，中国高中生热衷打棒球联赛，身穿汉服看烟花等情节再次让人迷惑。

对中国学生而言，足球、篮球、乒乓球、羽毛球才是他们青春期的课外记忆，另一个记忆则是，繁重的学习压力往往霸占了体育活动的时间[1]。

另一个知名的早期失败翻拍案例——《深夜食堂》也是如此。

2017年翻拍的《深夜食堂》豆瓣评分只有2.8，而原版《深夜食堂》豆瓣评分9.2分，天差地别。

国产版《深夜食堂》由黄磊主演 / 豆瓣

国产版《深夜食堂》完全照搬了日版，从人物的衣着打扮、店内装潢，到食客吃饭时的神情动作，都像是请了一群中国人来拍日本生活。

在日本，居酒屋是给寻常老百姓提供服务的，有研究显示，日本的居酒屋不仅可以为工薪阶级提供发泄情绪的场所，也能帮助上班族增强团体意识、加深感情[2]。

但在国内，居酒屋是小资阶级才能享受的高级料理场所。中国能让普通人聊天吹牛的场所，应是是烧烤和大排档。

按葫芦画瓢，只会让观众产生疏离感。如果要对《深夜食堂》剧集做成功的“汉化”，那原版整个都要被推翻重写。比如，将场景设定在大排档，增添些烟火气息。

但显然，连吃顿泡面都不愿意好好演的剧组，不会下这样的苦功夫。

抄来故事，也抄不来情怀

如果能把日剧故事“中国化”，就可以成为优秀的翻拍作品吗？

显然，中国翻拍剧不缺少这样的尝试，但是能成功的少之又少。

2016年，日剧《东京女子图鉴》在国内引起了热潮。生活在小镇的女青年绫，从家乡辗转来到大城市东京工作，城市人群的烦恼、阶级流动的无力、膨胀的欲望……这些都是她面临的困惑。

而这样的剧情之所以能吸引观众，是因为绫所面对的阶级晋升困难，在日本社会普遍存在。

上个世纪末，随着经济高速发展，中产阶级逐渐变多。理想状态下，他们不再为贫困苦恼，有更高的精神追求。

但2008年，世界金融危机的冲击让他们的幻想破灭了，日本非正式雇工比例占正式员工的34.1%，一旦经济危机来临，他们就会被公司抛弃[3]。

女主角绫从20多岁到40多岁的成长过程，正是日本在经济发展变化中无数人的缩影：

在日本阶级分明的社会结构中，有这样一批都市白领，表面上，她们有体面的工作、经济独立、自给自足。但实际上却很难向上突破，也在消费中迷失自我。

《东京女子图鉴》反映就是这样一个群体的内心状态，对女主角所做的选择，观众们有批判、有厌恶，也会感到理解和无力。

国产翻拍的《北京女子图鉴》，豆瓣评分6.3，勉强冲过及格线。很多观众表示，这部剧的观感还是不错的，北京地铁、酒吧、公司大楼都有十足的本地化气息。

但这部翻拍剧能让北漂女性们感同身受吗？

剧中，初到北京的女主角陈可，立下豪言壮语，要靠自己的努力独立打拼。

如果按正常的思路来猜，这部剧会讲述女性在职场中遇到的困难，以及克服困难的励志故事。

而事实上整部剧中，女主角都围绕着花花绿绿的人脉上位，拖人介绍工作、讨好上司、做小三……

《北京女子图鉴》被豆瓣网友调侃为《北京女子心机婊上位图鉴》/ 豆瓣

当女白领们希望在电视剧中看到独立女性的尊严时，全剧却把职场女性想象成“靠男人上位”，也难怪一翻拍就糊掉。

《安家》也找不到原版的精髓。原版《卖房子的女人》颇具喜剧色彩，女主角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。通过夸张的喜剧呈现，它展现了一个独具匠心、对工作负责的强势女性。

而翻拍的《安家》，则像是照抄了国产剧模板，把老生常谈的矛盾重新搬到房产行业来再谈一遍。

被家庭吸血的女主角、霸占四合院的无理取闹的亲戚、婆婆为儿买房却被赶出家门……剧中一切人物只有脸谱化的形象。

这可能是国产翻拍剧永远都抄不来的东西：

日剧总是试图展现真实的人性冲突和矛盾，即使真实不一定都是美好的一面。而国剧最后都会转向励志与歌功颂德，它们恰恰避其锋芒，割舍了人性中的缺点与不完美的部分。

原版中的复杂与两难，被简化成了易于理解的家长里短。

《不完美的她》也是如此，原版日剧中，女主角奈绪并不是一开始就正义感爆棚、想要拯救受虐女童的。

她的改变是因为感受到了怜南想要逃离母亲的绝望，两颗向往温暖家庭的心触碰到一起，最终“被迫诱拐”怜南，带她出逃。

国产翻拍忽视了这些细节，周迅饰演的林绪之是一个网络安全员，她就像一个英雄，突然出现在小女孩的生命中，说“我可以保护你”。

缺失细节的国产翻拍剧，就像是把叶芝的诗读出汪国真的感觉。

不同文化根基，翻拍没那么容易

成功的翻拍剧其实并不是那么好实现。更深层原因在于，日本和中国有着不完全相同的文化根基。

日本与中国的共同之处在于共同的儒学背景，在一些家庭剧上我们能感受到相似的集体主义、长幼文化。

但另一方面，日本经济的高速发展，西方文明也在重塑日本社会[3]。

对日本观众而言，资本社会对生产和效率的重视，对人性、道德价值的伤害更加触及心灵。

在高效运转的发达国家，个人都是孤独的。很多热门的日剧都会着重体现个人价值、个体关怀。

比如日剧《母亲》，是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相互依偎。这接近于我们对于情感的想象。

没有血缘关系，却依旧可以像家人般温暖，这在日本社会更容易被接受，《小偷家族》就讲了同样的故事。

《小偷家族》瓦解了传统的家庭观念 / 豆瓣

但在国产剧中，编剧却更偏向于“家庭和解才是大团圆”。

比如《安家》中，女主角受重男轻女观念的伤害，失去读大学的机会，因此要靠自己的努力挣钱。但在生母病重住院时，男主角仍然劝她：“虽然她一直来找你要钱，但她也是为了这个家。”

这就是国产剧中对“亲情”的理解——亲情是建立在血缘之上，而不是感情之上。因此，国产剧中对“家”的维护到了令人惊异的地步，比如《都挺好》。

日剧中主人公的寻找，常常是寻找人间真情。而国产剧中的主人公，往往是在跟旧观念，比如“重男轻女”做斗争。

因而，即便是同样的社会类题材，日剧和国产翻拍剧所处的文化背景也不相同。

参考他国的翻拍经验，比较成功的是欧洲八国翻拍的《skam》（中文译名：羞耻）。原版是挪威的青春教育电视剧，首播于2015年，一共四季，每一季会以不同的角色为主角，展现一个青少年群体中值得关注的社会议题，而这些主角又存在于同一个学校，彼此认识。

《skam》（译名《羞耻》）由多国翻拍，每个版本的风格都不同 / 豆瓣

到今年为止，《skam》已先后被法国、德国、意大利、西班牙、美国等国家翻拍多季。

这部青春剧如此大热，归其原因在欧美社会具有相同的文化根基。

这部剧的每一季都契合了不同的热门社会话题——欺凌与暴力、难民危机、性少数群体、伊斯兰宗教身份、残障人群，这些议题对欧美国家而言同等重要。

角色之间的互相救赎是这部剧的主线 / 豆瓣

因而，翻拍这样一部剧并不会在改编中遇到很大的冲突，角色们本身的身份和思考方式都是相近的，需要改编的仅仅是呈现的形式。

但如果是精神信仰和文化习惯迥异的中国和日本，翻拍就需要付出成倍的心血。

能否将原版的故事合理地融入到中国社会，需要编剧足够多的生活经历和体验，对特定人群的调研和考察，以及对文化本质的深层次理解。

只是这些，对国产剧组来说，远没有直接套用几个故事模块，邀请几位流量明星来得容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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